成为一株花

生活日記,不完全悲觀的悲觀主義者

失去身份的人类

“没有人会喜欢孤独,只是比起失望,随欲,以及冷热纵横交替后的纵横来说,孤独会让人更踏实。”

我是喜欢喝酒热闹的人,现在多去的是酒馆和一些清吧,但自从去年在酒吧酒精中毒后我对酒吧从原本的不感兴趣变得直接望而止步,前几日为了帮Sarel找回丢失手机,我不得不陪他去呆过的酒吧调监控。

Sarel去的酒吧是以外星人为主题的酒吧,二楼,由长长的扶梯上去,顺着灯光和扶手一直走到人群熙攘的门口,穿着短裙的高挑女人在门口迎接我们,脚下的地板随着音乐疯狂震动。人太多了,进去的时候整个天花板黑黑的压了下来,四处充斥着白色浓稠的烟雾,像在洞穴里,这股烟雾交杂着各种香水和香烟的气味,人类像动物一样凭借着本能互相识别彼此。

灯光四射,巨大的空间充满了迷幻的味道,昏暗,酒精,香水,烟,肉体,鼓点,这些全部混合起来有了扭曲空间的魔力,在这里,只要你不看手机就可以完全忘却时间,这是现实中的致幻剂,在世界扭曲的角落里,免受外界的一切干扰,只有人和人之间的化学作用在发酵。

太容易了,我是说在这种地方加上酒精的渲染,人和人搭讪,欲望的触摸都太容易了。人和人白天的隔阂啪地一声全部碎掉了,你想接触的人就在你咫尺,一杯酒,几句话,你们就可能耳鬓厮磨 ,鱼水之欢。

为什么呢。

我在监控室的大屏幕里看着人群集体的狂欢。

每一个人在酩酊大醉中,脸上带着无法形容的放肆表情,头向后仰,眼睛微闭,每一次头部和身体的甩动都好像用尽全身力气,尽管如此也像拥有永动马达般丝毫没有想停下的意思。

映现他们眼帘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三岛由纪夫曾经说过,“我无法想象在那样强烈的肉体的苦难中所看到的陶醉的幻影,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因此,这个谜长期地占据着我的心田。很久以后,我开始学习肉体的语言,结果我明白了,原来他们只是仰望天空而已。他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幻影,有的只是初秋那绝对蔚蓝的天空。然而,这个天空是我一生当中可能再难得一见的万里晴空,异样的蔚蓝,却又以行将掉入深渊的姿态,快速地坠落了下来,它动摇无常,是一派澄明与疯狂搅和在一起的天空。”

一派澄明与疯狂搅和在一起的天空。

我深深记得这句话。

然而,被钢圈围住穿着黑色的丁字裤的舞女她又看到了什么样的天空呢?台下那么多男人伸手想触摸的她,在台上性感妖娆的扭动着身躯,白色的臀部在灯光下面晕染成紫色,红色,蓝色的球体,她的长发疯狂的甩动,看不清外貌,脸是一团散不开的黑。

巨大的色彩反差的空间和人们所有的动作突然让我感觉非常陌生,双脚因为巨大的音乐整动而时不时晃动,一切正如酒吧主题般都像发生在外太空的外星人基地里。

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亦或者我只是对于这一切的陌生?

就像很多年前我第一次进酒吧的时,因为突然看到几乎没有衣服的女人站在高台上扭动身体,我开始仓皇失措,她离我那么近,以至于就好像高高的站在我头顶,而站在我旁边的中年男人则笑眯眯的那手机对准她的身体部位录像。

人退却了外衣和理智,放下了羞耻心和自尊,在不同的妆容或者姿态下,真的会变得不像人类。那种名为“兽”的样子被最大程度下的激发出来…接近失去理智的肢体甩动,还有一张张看不清眼睛和表情的脸旋转变为了幻影,女人扭动的身姿,渐渐被放大到失去美感,成为一种失控的存在。

就像花疯狂的绽放变成布满遍地巨大的花蕊,这些花瓣的张开,像变异的大口,而里面的花心则布满了毒蛇和触角连接着深不见底的黑洞,甚至因为花朵太过于成熟,在浓郁的香味中可以闻到些许腐烂的味道。

站在这些高台上,面前是黑压压的头顶,高跟鞋下,丁字裤下是男人们抬头贪婪的眼光。那个女生,她在想什么呢?我浑然不知。

在监控室,我对着巨大的屏幕忍不住的困惑,满脑子都是,为什么人们要来这个地方的问题。为什么人们需要酒吧?这么多人来这里想要什么?

是快乐吗,是放纵吗,还是发泄?

直到离开,回程的路上我经过了湘江大桥,巨大的深色江水在脚底涛涛,混着水声席卷而来的还有潮湿的风。黑色的,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的江,像砸碎的染缸哗啦啦的倾泻远去。也就在这一刻我才从刚刚的扭曲空间里抽离出来。人类再多的建设,再多的繁华,给我带来的只有震惊,而只有大自然给我的永恒是震撼,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大自然于我就是有如此的力量。

路上乞讨的人从废墟里脱出红色破烂散成几块的沙发坐着休息,翻着垃圾桶捡食物吃的流浪汉弓着弯弯的背,开着三轮车的夫妻,一个坐在前面睡觉,一个躺在车箱里睡觉。这在大桥上,无家可归的人吹着江风入眠,其实我很难想象,在長沙这座日益发展的城市里还有这样的人们,有这样的生活方式,他们像我初中搬开岩石发现的潮虫,在不被交警城管限制的晚上才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而一样的是,在酒吧的人们像岩石下的毒蛇,在黑夜到来的时候装点漂亮,吐着红信子彼此缠绵在一起。

风餐露宿,筚路蓝缕的一切。
穷奢极欲,纸醉金迷的一切。

于是也就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要去那儿狂欢。大致是因为,那是一个“可以让人丢弃身份的地方”吧。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你是谁,在集体疯狂的环境下,无论你做什么都不奇怪不引人注目不被好奇,你可以大胆的释放平时没有敢释放的情绪,何况还有酒精来帮助你遗忘掉清醒时自己身份所带来的责任与压力。

没有人在乎你是谁,来自哪里,有什么成就,学生可以忘记自己的学校。工作族可以忘记自己单位。情侣可以忘记自己不爱的对象。脱下外壳的我们,人和人都一样赤裸裸,有钱没有钱都是一样的,只要我们丢弃身份,哪怕只有一分钟,我们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就像平等的。是拥有权力可以放纵的姿态。

其实我们大可以选择别的方式遗忘身份,比如去陌生的城市旅游,去陌生的国家生活,但是我们忙碌,我们也有经济的限制,我们兼顾手头的事情同时也想渴望一瞬的放纵。

于是,这成为困在都市里的人最后的断头台,是不流血的痛畅,是一夜孟婆汤的愉悦,是清醒之后第二天可以好好重新投入现实生活洪波里的救生船。

失去身份。

某种方面来说,会不会也是得到了“自己”呢?
真实的人类,就是那“兽”一般的模样吗?

这又是,一个我不得而知也难以思考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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